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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虫学家杨惟义是1955年中国早期学部委员之一,本文追溯了他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,一段追求科学、普及科学、破除迷信的理想与行动,可惜他的这番理想,因当时的社会腐败而破灭了……

 

胡宗刚 (江西省庐山植物园)

 

中国之有昆虫局,始自1922年创办之江苏省昆虫局,效仿美国昆虫局办法,聘请美籍专家吴伟士来华主持,由江苏省政府下拨专款。1928年,昆虫局长由张巨伯继任,内分蝗虫、稻虫、棉虫、蚊虫、制造及标本六股,每股均由专门技师主持。昆虫局成立之后,运用科学方法,防治虫灾,减少农业生产损失,间接增加农民收入,未经几年即获显著成效。于是浙江、广东、湖南、江西等省政府又仿江苏之例,也渐次成立昆虫局,以解决本省农业问题。

 

江西省昆虫局创建于1928年夏,其时江西螟灾猖獗,农民损失巨大,为此江西省建设厅厅长熊育锡 决定创办昆虫局,以除螟灾,并亲自到南京,与江苏省昆虫局局长张巨伯商量,请其帮助。其时,在该局服务人员当中,有江西籍人士杨惟义,有志于昆虫学研究,工作勤敏,被推荐回江西创办昆虫局。多年之后,杨惟义对此曾言:

 

让我回江西来办理昆虫局,当时我的思想上是很兴奋的,觉得政府能够注意农事,这是很好的现象,并且特地来请我去办理此事,足见是看得起我。好吧,到江西去吧!抱了满腹的希望,想在江西努力做出成绩,把害虫治下来,好替农民解除些痛苦。这就是我当时唯一的愿望。

 

杨惟义的这番言论是1964年,为中科院动物所青年学者宣讲治学经验时所说,当时的社会语境、价值观念已发生根本性变化,人的思想情感受多种因素影响,立志有为者,所面对情形则更为复杂。

杨惟义(1897-1972),出身贫寒,刻苦求学,毕业于南京高等师范学校。毕业之后,杨惟义辗转多地工作,均为时短暂。期间还曾因南高毕业学历为专科,又重回东大 继续修学,获得本科学历;也曾两次进入江苏省昆虫局,一次主要工作是在南京参加灭治蚊蝇,一次则是往苏北治蝗。昆虫局主要工作不仅是采用一些技术手段和药械治虫,还有研究昆虫内容,鉴定种类,调查分布、观察繁殖等;其时之东南大学对各门科学,不仅完成其教学,也倡导研究;更有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,在秉志、胡先骕率领之下,以国际标准,从事动植物研究。

 

杨惟义受此氛围浸染,再加上勤勉好学,获得一些治虫经验后,也立志研究昆虫。他说:“大学毕业后,在江苏昆虫局担任治虫工作,因为当时有些同事讥笑我,说我一天到晚只管治虫,不做研究,虫子也认识不到多少。我受到这个刺激后,就立志要做专家,并且要做一个很好的昆虫分类专家。”其后杨惟义果然成为中国著名昆虫学家。

 

1928年11月,杨惟义按照与张巨伯与熊育钖 商定的结果,回到南昌创办江西昆虫局,是年已是32岁。当杨惟义来江西后,厅长熊育钖已经离职,改由江西省政府委员周贯虹代理。当初创办昆虫局计划至此已大幅缩减,且还要经过一段筹备期,仅为成立筹备处。此令杨惟义很是失望,为求将来可能的发展,还是忍辱留下了:

 

回到江西以后,昆虫局又说要筹备,在建设厅内设一个筹备处,要筹备一年。我心里很懊恼,觉得太无信用,起初说要办,找我回来又说不办,太开玩笑。我决定要走,后来有一位厅里的技正 张锡侯,竭力劝我不要走,忍耐些,帮助厅里筹备,做好各种计划,明年成局,事就好办了。因此我就留下来了。

 

江西省建设厅言而无信,或许因为财政经费支绌,而要开展的事业又很多,当时开办的研究所有工业研究所、地质调查所等,昆虫局只能先以少量经费进行筹备。但无论如何,均令人气愤,但杨惟义能忍耐下来,可见其性格之宽厚。

 

筹备处地址在豫章公园西侧,由建设厅划拨旧屋,房屋面积虽大,但门窗全无,上漏下湿,几乎不能使用,只能略加修理,粗可应用。初始人员除杨惟义外,还有技士张而耕,练习生李祖贻、谢藻嶙、易继彰、舒宽訏、钟秀琼、洪尚志等。一月之后,杨惟义又将其东南大学同学尤其伟招来任技正,共有9人。筹备处每月经费仅500元,以杨惟义、尤其伟两位技正之月薪,大约就需要200多元,故除去员工薪金,所乘不多。

 

筹备处成立之初,杨惟义即奔赴赣西诸县防治蛀虫。当时农民迷信太深,对于虫灾的发生,认为是天意,不尽人力进行灭治。杨惟义一行,在各处进行的灭虫举动,当地农民从未见过,不免怀疑观望。为发动民众,杨惟义采用发放宣传品,发表演说等形式,藉以破除迷信,传播灭治方法。此后,宣传成为昆虫局的一项工作内容。

 

杨惟义一行在赣西工作至次年返回南昌,为了让昆虫局早日成立,杨惟义写了《江西省政府建设厅昆虫局筹备处将来之计划》,将事业发展分为三个时期。最让人注意的是第二时期关于训练人才和昆虫研究内容,从中可以了解到杨惟义创办昆虫局的理想。

 

一、训练人才 我省昆虫人才极少,欲谋昆虫事业发达,非造就人才不可,是以本处拟令各练习员于治螟事业,即加以科学之训练,或再招练习生,昆虫研究科学生,学习左列(略)各种昆虫学术,定期以四年毕业。各科学教完,则各练习员等,可择一题目自由研究,俾得成为昆虫专门人才。再择其优秀者,请省政府资送国内外留学,则人才造就益精,江西昆虫事业,亦因之日加发达矣!

 

二、研究 有人才则可择一种虫、一类虫、或昆虫中之一小题目,使之分头研究,终身行之,或为一种精深专门人才,则各种关于昆虫问题,皆可赖以解决,同时并须采集各种昆虫标本,分送各国昆虫学专家定名,以备研究昆虫学者之考据,并须将研究所得,编著各种昆虫教科书,以供本省各级农校之用,凡本省中等学校及各级农校,须用昆虫标本,亦可以采集研究之所得,以供其需用。

 

为达此理想,杨惟义多次向省政府呼吁,请尽快正式成立昆虫局。在《计划书》中,杨惟义说:“现在本处从事筹备……且规模狭小,设备不周,应付各处治螟事宜,尚难兼顾,遑论研究及其他昆虫事业也。亟须请求省政府,速将本处正式设局,俾利进行而便工作。”此前在《防治谷蛀虫报告》杨惟义也作说过:“敢恳省府执政诸公,对于本处加以注意,俾能早日正式设局,增加经费,以便多购药械,扩充事业,庶几此虫可一鼓扑灭,不致再蔓延为害,而有碍民生也。”

 

最终,昆虫局在1929年6月间正式成立,杨惟义担任局长,遂增添练习生、事务员等,全局职员达到26人;研究经费由每月五百元增至三千元。计划中治虫工作在先前基础之上,开展得更多,如治螟在十六个县展开;治蛀仍在赣西7县,最终扑灭;治臭虫则在南昌、新建进行。研究工作也有一些开展,如曾派技正尤其伟、练习生洪尚志等至庐山、桃花岭、西山、樟树等处采集,至年底得昆虫标本总计有四万多个,三千多种。其中新种很多,如庐山之蝎虫、金龟子、蜻蜓等,都是比较罕见的,极有研究价值。

 

昆虫局正式成立后,建设厅长又改由张斐然担任。然而张斐然却侵吞各项建设经费,挪用建造私人房屋,治虫经费克扣不发,工作难以开展,杨惟义与其争吵,也于事无补,便有了离开的打算。到1930年夏龚学遂接任建设厅长后,更是将治虫经费一笔勾销,杨惟义便决定辞职。

 

昆虫局事业未能按计划展开,杨惟义在江西受到轻视,再加上其本人对昆虫学研究之兴趣,遂决定自费出国留学。杨惟义以其对江西昆虫局之贡献,及将来学成回来,仍可为江西服务,即向建设厅申请资助,获得通过,却无法兑现。最后还是得张巨伯、秉志、胡先骕等几位南高时期之老师予以资助,并由静生生物所 垫付一部分经费,以杨惟义留学归国在该所工作为条件,而于1930年12月赴法国自然博物馆昆虫实验室,为该室研究员,专攻半翅目昆虫分类。杨惟义辞职不久,江西省昆虫局即为停办。

 

杨惟义服务江西昆虫局仅两年,在此期间,昆虫局主管机关江西省建设厅更换四任厅长,更换频繁,是导致其事业难以按计划进行的主要原因,也是导致昆虫局草草开始,草草结束的主要原因。必须指出另一原因,即杨惟义资历尚浅,在繁杂人事之中,又不具备周旋应对才干。杨惟义两年昆虫局经历,是一次历练,增长其行政能力,为日后代理静生生物调查所所长和担任江西农学院院长奠定基础。此两年杨惟义还有另一收获,完成婚姻大事,与南昌保灵女子中学国文教师徐吉贞女士结婚,婚后他们共同生育四子二女。

 

(编者注:杨惟义,江西上饶人,昆虫学家,1950年后任江西农学院院长,1955年当选学部委员,1972年病逝于天津。在昆虫分类学方面,杨惟义发现了60余个新种和新属,对中国半翅目昆虫的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;他首倡的“三耕治螟”法,红花田留种改革措施,粮食仓库害虫防治法等,都对当时农业生产的发展起了促进和指导作用。)

 

(作者授权赛先生刊发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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